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義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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義父

傅南霜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,已經被段淞帶進了一間暗室。

隨著身後的門被關上,夕陽的光線被盡數擋在了門外,她適應了片刻後,發現房內點只著一盞孤燈。

借著燈光投下的一團昏黃,她看出屋內極為空蕩,沒有任何桌椅,只在墻角掛著一根鐵鏈,鐵鏈的盡頭鎖著一個衣衫單薄的人。

那人此刻正伏在地上,也不知是故意擺出這個姿勢,還是昏了過去。

傅南霜見那人身上並未出現血跡,空氣中也沒有血腥的氣味,莫名松了口氣。

她知道岑璉所犯下的罪過不輕,但是如果當真看到嚴刑逼供的場面,只怕她日後沒有辦法面對房內的任何一個人。

包括她自己。

此刻有侍衛上前,對著段淞拱手行禮,“陛下。”

“嗯,”段淞依舊抓著她的手腕,對著侍衛揚了揚下頜,“她可有說些什麽?”

“…陛下,”侍衛掃了眼皇後,似是有些疑惑她的出現,隨即搖了搖頭,“她並未交代什麽,只說…一人做事一人當。”

段淞冷笑了聲,“呵,這會兒倒還充起英雄來了。”

傅南霜不知道他將自己帶到這裏來的目的,她只覺得這暗室內有些森冷,不受控地打了個冷顫。

段淞感受到她的動作,側首看向她,語氣稍緩,“害怕了?”

傅南霜抿唇,臉色有些僵硬,搖了搖頭道:“不知陛下帶妾來此處,究竟是何用意?”

段淞卻一時沒有回話,只緊緊盯著她的臉,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麽。

“我一直知曉,你其實是個極為心軟的人。”過了好一會兒,他才轉過視線,拉著她走向了那伏在地上的人。

傅南霜蹙了蹙眉,但沒有反駁。

“但要在宮中生活,心軟並不是件好事。”段淞停下了腳步,回首看向她,目光意味不明。

傅南霜想說那她可以走,反正她也沒想在宮裏生活。

“所以陛下的意思是?”但她只能不鹹不淡地反問。

“你覺得應當如何處置她?”段淞的目光轉向地上的岑璉,語氣平淡地拋給她一個問題。

傅南霜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人攥得緊縮了一下。

“不知道。”她木然回答,不是逃避,而是確實沒有辦法思考這個問題。

該用什麽標準來判定呢?殺人未遂?行刺君上?或者她也是被迫的,主犯另有其人?

她不知道。她沒有資格決斷。

段淞扳過她的肩,讓她正視自己,“可她意圖行刺我,你難道就不恨她麽?”

傅南霜垂下眼簾,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。

但她突然意識到,段淞的反應很奇怪。若是他當真對岑璉的行為忍無可忍,只怕早就對她用了刑,她或許根本不會活到現在。

可他現在又是在做什麽呢?

把她帶到這裏來,說她不該心軟,還問她該怎麽處置岑璉。倒像是…想要從別人身上找到懲罰她的理由似的。

傅南霜默了許久,突然擡起頭看向他,緩緩道:“但意圖行刺陛下的,是祁王。”

“什麽?”段淞對她突如其來的轉折有些意外。

傅南霜沈了口氣,再度開口時語速加快了不少,語氣幹脆而堅定。

“祁王將她送入宮中的時候,是陛下同意的,而讓她繼續留在宮裏,也是陛下看在祁王的面子上作出的決定,歸根結底,她只是祁王伸出來的一只觸手,陛下若要問妾恨不恨她,還不如問問您自己,恨不恨祁王。”

段淞的瞳孔一瞬間緊縮,似是想要反駁,卻啞口無聲。

傅南霜沒有繼續質問他,而是在此刻蹲下身來,擡手將岑璉擋住臉的頭發撥開,見她面色慘白,正睜著眼,但目光卻有些渙散。

“你後悔嗎?”她默了默,低聲問道。

岑璉的眸光閃動了一下,隨即轉了轉眼珠,緩慢地看向她,僵直而麻木。

但她依然沒有說話。

傅南霜抿了抿唇,又問:“是他逼你的?”

岑璉卻突然咧嘴,似是在笑,但因其他的五官都沒有絲毫笑意,這笑容便顯得十分扭曲。

“他沒有逼我,”她的聲音低啞而飄忽,像夢囈似的,“沒有人逼我。”

傅南霜擰起眉心,若有所思地盯著眼前撒癔癥似的人。

她並不相信岑璉說的話,她和段淞也沒有什麽仇怨,怎麽可能平白無故的行刺他。

“祁王是你的什麽人?”傅南霜換了個提問方式。

岑璉聽到這話楞了楞,隨即又擠出一個難看的笑,“是我的…義父。”

“還有呢?”傅南霜緊接著問道。

岑璉卻在此刻瑟縮了一下,帶著她腿上的鎖鏈在地上拖行了一小段,發出了沈重而尖利的金屬碰撞聲。

“…就是義父。”她低聲囁嚅,但不掩執拗。

傅南霜面無表情道:“但是他並不在乎你的死活。”

岑璉像是被她戳中了痛處,弓著背抱住自己的雙腿,將整個人縮成一團,又帶起一陣尖銳的鎖鏈拖地聲。

“沒有關系,”她低聲絮語,倒像是在對自己說,“沒有關系,都是我自願的。”

傅南霜意識到了什麽,輕抽了口氣。

“他對你好嗎?”

“很好。”岑璉點頭的速度很快,似是下意識般,根本沒有片刻思考的時間。

“那…”傅南霜強壓著心中抽動的空虛感,“你喜歡他麽?”

岑璉空洞的目光上移了幾分,先是看向傅南霜,隨即又擡高了些,看向了立在她身旁的段淞。

“義父對璉兒很好,”她對著段淞說,卻又像透過他看向別的什麽人,“璉兒喜歡義父。”

傅南霜心頭一抽,閉了閉眼,“所以他讓你做什麽,你都心甘情願。”

“是的,都是我自願的。”岑璉答得很快,條件反射一般。

接著,她緩緩將頭埋進胸口,繼續切切低語,重覆著這兩句話。

“義父對我很好,都是我自願的……”

傅南霜緩緩站起身來,但是因蹲得為太久,眼前一片麻黑,一時眩暈站立不穩。

段淞眼疾手快地將她扶住,關切地看向她,“怎麽了?”

“沒事,”傅南霜緩了半晌,終於恢覆了視線的清明,搖搖頭道,“只是起得急了些。”

段淞回頭掃了眼在地下蜷縮的人,接著便拉著傅南霜出了暗室,將她帶到外間的榻邊坐下,自己也坐到了她的身側,面色摻雜著驚疑與不解。

“你是怎麽猜到的?”

傅南霜知道他所指的是岑璉和祁王的關系。

她定了定神,緩緩開口:“第一次在宮宴上見到他們時,我便覺得他們倆之間的關系有些不對,後來…太醫說她並非處子之身時,我的懷疑便又多了一層,我考慮過他們之間可能不止義父女這麽簡單,但沒想到竟還有這樣一層。”

“哪樣一層?”段淞不解。但他又默默松了口氣,原來她知道太醫告訴她的時候,她並沒有懷疑自己。

傅南霜思索著該怎麽跟他解釋什麽叫斯德哥爾摩癥候群。

“她是什麽時候被祁王收為義女的?”她反問道。

“應當是七八歲吧,”段淞回憶著,隨即肯定地點了點頭,“嗯,沒錯,當時我剛滿十歲,對此事還有些印象。”

傅南霜盯著腳下的石磚,眉心微凝,解釋道:“有些人,在經受了折磨之後,卻並不會對折磨他的人產生怨恨,反而…會愈發順從,甚至依賴,若是年紀很小的時候便遭受了不幸,只會更加順從。”

“所以她…?”段淞有些愕然。

傅南霜點了點頭,“也許只有這樣,她才能說服自己,這樣的生活是可以忍受的,甚至是她主動選擇的,時間久了,她便徹底接受了這種想法,甚至還會不斷給自己加深印象,就像…她剛才那樣。”

“段元啓…真是不配為人。”段淞咬著牙,面露嫌惡。

“陛下,”她倏地擡起眼簾,看向段淞,“妾有個不情之請。”

段淞以為她要給岑璉求情,眉心微閃過一絲不快。

“她畢竟在眾目睽睽下出手,若不是我的暗衛有所提防,只怕早已傷了我。”

傅南霜抿了抿唇,試探道:“有沒有可能,讓她將功補過?”

“怎麽補?”段淞狐疑地瞇起眼。

傅南霜沈了口氣,隨即湊近了他的耳畔。

待傅南霜跨門而出時,天色已然暗了下來,新月雖已升穹,卻被雲翳所掩,只能從雲層的側邊緣透出幾縷模糊的銀光。

她剛走了兩步,卻又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件事忘了說。葉相的事。

傅南霜腳下一頓,卻有些猶豫,她其實並不想走回頭路,但畢竟受葉如曼所托,況且自己人也已經在這兒了,明天再來走一遭好像也沒什麽必要。

她只稍琢磨了一陣兒,便轉了方向,再度走向了她剛離開的那扇門。

可到了門邊,她卻聽見門內已經有了說話的聲音。

鬼使神差地,傅南霜並沒有出聲,只靜靜地立在門邊,側耳傾聽。

“陛下,她已經吵著好幾天要回嶺南了,還是…不讓她走嗎?”

“就說最近馬車安排不開,讓她再等等。”段淞的聲音低沈而冷靜。

“臣已經同她說過了,可她不聽,非說要自己找馬車回去。”

“她說要走,你們難道攔不住麽?”

“…是,臣明白,但是還請陛下明示,還要再留她多久呢?”

沈默了半晌,段淞才道:“先將人留著,到時再說吧。”

傅南霜在門外屏息凝神,如冰雕般僵立。

聽完了他們的對話,她盡量放輕自己的腳步,悄無聲息地後退到院中,而後裝作若無其事地出了大門。

最近好卡……T-T又好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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